2008/09/17

那一夜,我們望著煙火

剛到鹿特丹的第一週,恰巧碰上港口節。鹿特丹既是歐洲第一大港,在這兒舉辦國際性的航海展覽亦是順理成章。由於我們住在港口旁,彷彿也就近感染了節慶的氣氛。

週末尚未到,各種節目已陸續上演,為港口節暖身。水上救火船的水柱力道強勁,向上噴射可達十層樓之高,從窗外向港口望去,爾威剛開始還誤以為那是個超大號的噴水池。飛行船雖不在水上行駛但也來湊熱鬧,在港口一帶的天空盤旋,船身上攜著幾家贊助廠商的商標。

Mag對週遭環境還不熟悉,那幾天待在家裡剛好有這些新鮮事可以跟爾威一起發掘。

週末一到,我們決定步行到港口瞧瞧。路邊設置了許多攤位,有些販售海事相關商品和紀念品,也有些小吃。航海機具和不同樣式的船隻展示在港口中,部分船上備有餐宴,不知是提供給一般的參觀者還是有特別的聚會。

路上大大小小的看板中,有一面印上了所有參與國家的國旗,因此特別顯眼。儘管我們身處主辦國荷蘭,但畢竟是道地的台灣人,三對眼睛立即搜尋起青天白日旗,不一會兒便在看板下方找到中華民國的國旗。那一瞬間,有種認同和親切,讓人覺得在陌生的地域裡有塊安置自己的小地方。即便我們遠在地球的另一端,即便這些日子為了辦理居留和戶籍等文件,在荷蘭政府機關裡無可選擇地回應著各種要求,但此刻,我們的身份因為那面國旗有了不可動搖的證明。

我們歡心地和自己的國旗拍照,儘管氣溫微涼,但太陽和煦,爾威的步伐也變得輕快起來。一直到我們回頭再次經過這片看板之前,完全沒有想到也來找找荷蘭的國旗在哪。

我們的心,都偷偷地思念著台灣。我是,我知道Mag是,爾威也是。只是我們都讓這感受藏在心裡,沒人說出來。大概是怕說出來後會有些傷感,或是讓自己變得更軟弱。

晚上十一點,落地窗外映著燈光的Erasmusbrug橋身在夜裡顯得格外有韻味,一整排從85度傾斜到45度的鋼筋吊索連結著橋面有如豎琴般的優雅,這正是鹿特丹的城市地標。車輛在下頭穿梭往返於橋的兩頭,到了夜裡,港口和這城市仍舊呼吸運作著。突然,Mag說煙火表演開始了,Erasmusbrug橋旁一朵朵五彩的煙火接續地竄進深藍的夜中。我們聚集到窗邊凝望煙火,爾威興奮地指著,這一個像朵花,下一個像蝌蚪,還有一個像貓爪印。


就這樣,接下來的十來分鐘裡,我們滿足於在自己家中客廳觀賞煙火的微小但豪華的樂趣。煙火的絢爛看似遙遠卻又舒適地近在眼前,讓我們短暫地忘卻了和台灣的距離。那一夜,我們望著煙火,彷若身處他鄉的每一刻都應該如此美麗。

2008/09/09

Hundred reasons

「喂,我剛上火車,等一下會到比利時換車,坐上往鹿特丹的班車後再打一通電話告訴你。」Mag問到是否要替我留晚餐,我回答不需要了。回到家後應該快十一點了吧。

對面坐了兩個中年法國人,應該是對情侶或夫妻,但又有些像兄妹。從上一站上車後,他倆便有說有笑,法文發音比荷蘭文優雅,說起話輕聲細語地。偶爾那女士會朝我望上一眼,在歐洲人眼中,東方面孔算是道地的外地人吧。

這班列車從法國的Marne la Vallée駛往比利時的布魯塞爾,我則是剛拜訪完客戶,做了幾個產品和市場的簡報。坐在車廂的角落,油然感到一股悶在胸口的困惑:是因為覺得這客戶大概難有突破,還是這個二等車箱有些狹小陰暗(六個人面對面擠在一坪大一點的空間裡),亦或是周遭的異國對話和文字太不熟悉。還有,我始終擔心家人無法適應新的生活。

這個時刻,能在陽光下呼吸一口新鮮的空氣該有多好。我試想:這就是面對新環境的必然歷程吧。新生活在一陣忙亂中展開:打包、道別聚餐、遷徙、拉著三大箱行李搭火車電車、辦理看不懂的證件文件、從30度的夏天飛到13度的秋天、截然不同的工作方式和任務。不管想清楚了沒,無論喜歡與否,生活一秒一秒向前推進,猶如列車往下一站行駛。我想起幾年前替公司產品做的一支影片中的一句話:There’s no looking back。

事實上,這班列車是由兩列火車組合在一起,從某一站後,列車分離,分別駛向不同的終點。因此,唯有坐上正確的車廂,方能到達預定的目的地。

我試著在iPod裡找些能刺激腦神經的音樂,最後轉到了Hundred Reasons的If I Could。粗曠的電吉他聲大辣辣地穿入耳膜,車軌和輪圈的摩擦在耳後的窗外嘩嘩作響。視線的遠方是一片法國鄉間的林木和草原,傍晚近八點,天空呈明朗的淡藍色,雲層裡月亮若隱若現。一切的人─事─物,可以是陌生,也可以是新奇;可以毫不相關,或是讓它進入新的生活裡。如果我有選擇,可以有數百個理由排拒它,或是另外數百個理由看看這故事能夠如何繼續撰寫下去。

布魯塞爾即將到站,我最好趕緊收起紙筆和隨身聽準備下車。至少在故事的這段章節裡,我應該順利轉搭上下一班往鹿特丹的列車。

There’s no looking back… if I could… hundred reasons… 我心裡暗自開始尋找數百個理由裡的第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