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12/31

征服,這一年

總感覺今年好比是一連串「征服生活」的組合──面對突如其來且越加繁複的工作,處理同仁們的騷動與情緒,應對並規劃人事的變遷,安頓孩子就學事宜,照料家人的健康。甚而,從今年初起(還清晰地記得是三月十七日的那個夜晚),我開始意識到自己有了耳鳴的毛病。這一度對工作、睡眠還有心理都造成了極大的困擾。似乎,生活裡總有足夠的考驗和難題,有接連不斷的意外或病痛,以及那些不友善和不愉快的人事物,等著我一個一個去克服。

甚至,以往教人興奮的旅行,在今年都好像搖身變成一種挑戰,在遠方虎視眈眈地等待著我。每回行前我總是莫名地徬徨,而途中則有千奇百怪的突發狀況。整個過程,彷彿就像是去征服一座又一座的城市。

今年最後的一趟旅程,我們計畫利用聖誕假期去巴黎找朋友。出發的前一個禮拜,歐洲下了場大雪,在荷蘭這更是三十年來最大的一場雪。有好幾天氣溫都在零度以下,路面積了一層厚厚的雪,不論是飛機火車或是公路交通都受到了嚴重的影響。看著氣象預報,我們一度懷疑屆時前往巴黎的火車會順利發車,討論著也許該取消行程。

十二月二十五日當天清晨,天空飄著雪,我們在陰暗的天色下拖著行李步行到電車站,準備搭車到火車站。我回頭望著雪中被層層衣物包裹得只露出一小段臉龐的家人,看到行李箱沿著剛踩過的步伐在雪地裡畫出的長長的軌跡。這段日子,挑戰換成了天候。我沒有去想稍後火車可能會誤點或是停駛,沒有去想巴黎的天氣也是這麼糟糕嗎。我只是專注於當下的情節──保暖、留意濕滑的路面、查看電車是否正常營運、然後拭去大衣上的雪片。這些或是微小或是巨大的事件,環繞著我一整年了。挑戰──合理的還是不合理的,自然的或是人為的,它們都變成了生活的一部分,變成這一年的生命常態。

約莫也是從等待巴黎之行的那幾天起,我逐漸明瞭,與其說我在征服這些挑戰、征服我的生活、征服旅程和城市,其實,我真正需要征服的是我自己。如何征服自己的心態,用冷靜來因應多變的事況;如何征服自己的好惡,以投入不喜歡的工作或是跟不喜歡的人共事;如何征服自己對病痛的恐懼、對未知的擔憂;如何征服自己的負面情緒,讓生活得以注入多點喜樂。這一切,終究都得回到自己。我,必須先征服自己。跨越這關,才有更多的自由和可能。

我順從了這樣的領悟,不打算改變行程,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前往巴黎。那早,下了電車,爬上火車月台,列車迎著雪準時抵達。兩個半小時後,我踏上了今年造訪的第五十個城市,在那裡,巴黎用久違的陽光迎接了我們。

此時此刻,回首即將成為歷史的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五十個城市,三個人,一個小小的領悟。征服這一年,也試著征服自己。這是一段叫做2009年的故事。

2009/12/25

Self Portrait Against Riley


Gallery of Modern Art,Glasgow,2009年5月15日。

那天我走進GoMA,一樓展出的是歐普藝術(Op Art),其中包含好幾幅萊利(Bridget Riley)的畫作。類似的作品在學生時代從書本上看過不少,不過當時的我對歐普藝術絲毫不感興趣。也許是工作這幾年來,審美的喜好產生了變化,如今站在這些幾何線條前,竟然有種電流在體內流竄一般的觸動。

我在畫前來回揣摩了好一陣子,讓它的韻律感和它形塑出來的空間迷醉著我。看著看著,開始留意到那個映在畫布上自己的影子,這個組合剎那間散發出令人著迷的魔力。我忍不住拍下這畫面,之後思索著:這種把自己形象視覺化的過程,是否有幾分類似從前畫家的自畫像,既可以是嚴肅的創作,也同時體現著藝術家的美學思考歷程和自我表達。

這成了我今年最喜愛的照片之一,我把它喚做《Self Portrait Against Riley》。

2009/12/20

入冬初雪

孩子開始放聖誕假期的隔早,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悄然降臨。這雪竟一連下了好幾天,下了又停,停了又下。因著氣溫始終維持在零度以下,積雪不但沒化去,反倒是越堆越厚起來。

望向窗外,無論是車身或是屋脊還是街道都已被雪覆蓋,街景有一大半被染白。家裡窗戶因結霜已動彈不得,陽台的木條地板上疊起了一層層雪片,原本深褐色的木紋被閃亮的雪白取代。

街上偶有車輛駛過,在雪道上劃出清晰可見的軌跡,其餘的時候市容顯得格外冷清。雪花看似綿綿柔柔底,在風中來回飄盪,落到手掌後又倏地化為水珠。而風雪裡,有幾隻鳥兒振翅飛過,想必這樣的飛行不比平日來得輕鬆。

雪下得又密又急時,天空變得灰白,幾乎要遮蔽住視線較為遠方的建物。雪停後,白熾的積雪又頓時讓大地明亮起來,雪的淨白映在其它色彩上勾勒出立體般的對比,凝聚出一種栩栩如生的靜謐。

Mag不改天真性格,看著飄雪興奮不已。孩子既好奇又抱著想玩雪的衝動。我則是放了好一陣子沒聽的巴哈鍵琴作品。坐在落地窗旁,一邊是逐漸變大的白雪紛飛,另一邊是席夫不急不緩地彈奏著十二平均律。這窗外既如童話般卻又冷酷的景象,和窗內清澈理性但也帶點內斂情感的鍵琴聲,算是一同交織出幾刻寒冬裡的平靜。記憶裡,這是來到荷蘭以來最大最漫長的一場雪吧。

2009/12/14

酒城──露迪斯海姆


斑鳩小巷裡的某家酒館,露迪斯海姆,德國,2009年秋天。

露迪斯海姆(Rüdesheim)是個位於萊茵河畔的德國小鎮,由於穩定的氣候以及和緩的丘陵地形,讓這一帶成為德國最重要的葡萄酒產地。從河岸朝著山坡望去,盡是排排相疊的油綠葡萄園。

城裡的斑鳩小巷,雖是條僅百餘公尺長的窄弄,但巷裡酒館一家緊鄰著一家。從白日到深夜到清晨,來自各地的酒客盡興體驗著葡萄酒文化,無怪乎此地有酒城之稱。如今的露迪斯海姆,不但已被列為世界遺產,更是德國境內僅次於柯隆大教堂,每年吸引最多國際遊客的據點。

我們在一個晴朗微涼的秋季午後來到露迪斯海姆。鎮上除了隨處可見各具風味的酒館和現場音樂表演,也不時有酒莊在街角販賣一杯杯的葡萄酒。這些酒用小型塑膠杯裝盛,一杯一歐元,感覺是讓酒客預嚐味道的。走過幾條街後,發現似乎是人手一杯,於是我們在斑鳩小巷裡隨意挑了一攤,加入品酒的行列。

從外表看,這白酒濁濁的。但入口後,頓時驚訝於它樸實卻甜美的味道。口感不但平順,更是毫不做作地表現出豐饒的果香,甜味亦是恰到好處。因為太過好喝,我甚至一度想要拿給孩子嚐嚐,好在一旁賣酒的小姐趕緊提醒,這畢竟是酒精飲品兒童仍是不宜。

稍後我們決定帶一甁這酒回去,買的時候店員說因為這算是還沒完全發酵的酒,最好在兩天內飲畢,並且其間必須冷藏。由於我們仍在旅途中,旅舍也沒有冰箱,因此當晚Mag和我索性在旅館房裡開起品酒會,一連痛快地豪飲了數杯,不過最終還是沒把整瓶都喝完就是了。

2009/12/13

Groninger Museum的某個展覽館


Groninger Museum的某個展覽館,Groningen,荷蘭,2009年6月7日。

現代美術館說來是個奇妙的場所。這裡除了是品論藝術的空間,其實還有許多細微的社會活動,隱含在展覽表面之下,正安靜而交錯地醞釀著、發生著。

或是父母透過解釋作品的過程,教育著孩子除了美學之外的非美學價值。或是勤奮的藝徒捧著筆記和素描本,用純真的熱情換取純真的理想。迷惘的人來等待沉澱,枯寂的人來遇見靈感。當然,也有附庸風雅之流到此社交喝下午茶。無論如何,這裡同時存在著崇高嚴肅的情操和一派輕鬆的悠閒。畢竟,藝術可以是精神生活也可以是休閒生活的一部分。

回想起來,年輕時似乎很少把逛美術館列為約會的選項。即便有,也是屬於那種慕某展覽或藝術家之名而前去的朝聖聚會。當初怎麼不曾自在地問道:「不如今天到美術館走走吧。」儘管只是坐在展覽室的角落閒聊,或著瞪著畫作發呆一下午,現在想起來也都挺浪漫的。

如今,對我而言,在美術館裡觀察人們則是變成一件有意思的事。我喜觀看誰跟誰一起來看展覽──是家人或情人,是朋友或同學,又是哪些人是獨自一人的。從穿著打扮除了可以約略想像他們的身份,那也多少透露出每個人的觀展態度。有時,我觀察什麼樣的人對什麼類型的作品有興趣,而有的人在作品與作品間移動得快,有的人則是慢慢推敲品嘗。就連那些走累了的坐在板凳上的,我們也能看到百態人生。

就像那天在位於北荷蘭的Groninger Museum,這個展覽室裡恰巧只剩下兩位坐在沙發椅上休憩的民眾。偌大的空間配上版幅不是很大的畫作,讓氣氛顯得格外空蕩。似乎牆上的鵝黃色都開始變得有些冷峻起來。而這倆人低著頭若有所思,正好和牆上畫裡那個也是側著頭的人交相呼應。這個時空情節就這樣被凝結起來,在簡要空曠裡,彷彿有什麼故事被輕聲地訴說著。而有時後,這樣的美術館體驗反倒是讓人更加玩味不已。

2009/12/09

生日派對

Mag生日那天,從高檔百貨公司De Bijenkorf買了巧克力蛋糕回來。也只有像這樣的場合,我們捨得花多一些錢在吃的上面而不至於感到心疼。

晚餐後,將蛋糕端放在客廳的大桌上,點上蠟燭關了燈,然後在YouTube上找到一首披頭四唱的生日快樂歌。(不是披頭四創作的那首,而是由他們演奏和演唱大家耳熟能詳的生日快樂歌。)

他們用節奏藍調的方式唱得還挺有氣氛的,我們三個人在燭光中繞著桌子開始跑跳起來,一邊哼著Happy Birthday To You。那個瞬間,彷彿置身在熱絡的慶祝晚會。之後切了蛋糕,孩子因為前一陣子生病很久沒碰到甜食,一口氣吃下兩塊。

那晚,我躺在床上,回想著那幕三個人繞著燭光追逐彼此的畫面,突然覺得我們一家人好孤單。然而,也因為這般的孤單,讓我們變得團結,更懂得相互依持,相濡以沫。如果說在海外的生活短暫地從我們身上剝奪了些什麼,那麼這股家人間的凝聚力大概是我們最大的收穫吧。

我沒問Mag許了什麼願望。夜裡望著牆面,很久很久都沒有入睡,只是希望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可以讓他們一天比一天過得更幸福。

2009/12/04

然而,你永遠不會知道

孩子生病近一個月,大半的時間都得待在家裡休養。這段期間以來,更深刻地體會著作為父母會有的焦慮。有時甚至覺得,這比起自己生病還難熬得許多。

昨天服了最後一次藥後,今早送孩子回學校上學。雖然明白在如此的環境和季節裡,接下來不免還可能再次生病,但也只能靠他自己增強抵抗力,家長所能做的畢竟有限。

離開學校前往辦公室的途中,在車上聽到久違的陳昇的「然而」。

然而你永遠不會知道 我有多麼的喜歡
有個早晨 我發現你在我身旁
然而你永遠不會知道 我有多麼的悲傷
每個夜晚 再也不能陪伴你

當頭髮已斑白的時候 你是否還依然能牢記我
有一句話我一定要對你說
我會在遙遠地方等你 直到你已經不再悲傷
I want you freedom like a bird

這是唸大一時發行的歌,當時聽到就相當有感觸。而這歌就這樣從大學唱到研究所,再唱到當兵,到退伍工作。當然,在那些年代,「然而」對我而言是首情歌,那些感觸是對愛情的感觸。

如今物換星移,在將近二十年後的此刻,這些詞句從人生的另一個面向,竟也觸動了我的情感,教我不自覺地再次哼起了這熟悉的曲子。在這個為人父的年代,「然而」對我而言還是首情歌,只不過這些感觸已轉化成對親情的感觸──這些在自己和孩子之間,因關愛而產生的擔憂,因期盼而凝聚的牽掛,以及看著孩子成長的辛酸欣慰,和對未來的種種想像。

這些感觸,不知道現在的他是否可以察覺到些許痕跡。也或許,直到長大前,他永遠也不會知道。我試想:原來我的父母,正是這般地經歷過這些擔憂牽掛,並且一次又一次地練習著如何將牽掛從心頭放下,然後看著我們離家求學,看著我們入伍、成家,甚而看著我們到國外工作生活。我深知,他們也多麼的喜歡有個週末的早晨,我們能陪伴身旁,也多麼的希望在夜晚我們能一同共進晚餐。

原來,這就是作為父母所要體會學習的人生歷程。而這段路,不論孩子是否知道,都會堅定地走下去。就像是這首情歌所唱的那樣。

然而你永遠不會知道 我有多麼的喜歡
因為有你 等待也變得溫暖

2009/11/20

舊鞋

今天剛又丟棄了一雙皮鞋。住到荷蘭一年多,這已是第三雙了,並且還有另外兩雙正處在岌岌可危的狀態。雖說這些鞋先前在台灣已穿過一段時日,但歐洲某些硬石鋪成的路面的確也挺折損鞋子的。

每回打算汰換這些舊鞋時,總會猶豫個好幾天。一來有些不捨,再者這樣的鞋因為經過經年的磨合,通常都已十分合腳,踩在腳下自是格外的舒適自在。不像有時剛穿新鞋時鞋緣老磨著腳,走起路不免感到彆扭。

然而,該換掉的還是得換掉。在丟棄這些舊鞋前,我習慣默默地向它們致意,感謝它們陪我走過一段又一段的路途。

未來,也許在某張照片裡會再次遇見它們的身影,但無論如何,它們都已從現實生活的舞台上謝幕退場,被收納成記憶的一部分──很微小甚或是被遺忘的一部分。這不禁讓我想到許多人與人、人與事的際遇,多少也都上演著類似的情節吧。

再見了,黑皮鞋,以及你踏在地板上那有朝氣的聲響。那些鞋底被磨去的缺口,見證了我們一同踏過的平坦和崎嶇。

2009/11/13

That night, in Glasgow

抱著既然來到Glasgow就一定要體驗此地live music文化的信念,那晚我來到一家叫做Cosmopol的酒吧,這是從宣傳單上眾多的選項中憑直覺挑出來的。

酒吧入口的售票小姐看我是外地人,很自豪地說,這是整個城裡唯一一間由音樂人經營的酒吧,來這裡看live band肯定是個正確的選擇。入場費是四英鎊,不含飲料。

時間近八點,酒吧裡人不多。表演場地偏小,觀眾區約莫只容納得下二十來人,其中一半得站著看表演。我找了個離舞台中央最近的位置坐下來等候。

第一場表演開始,是個自彈自唱的男歌手,曲風融合了搖滾和民謠。樂曲進行到高昂處,他激烈地撥彈著吉他,流露出草根藝術家的氣質,我拍下幾張照片。曲子結束後,他說剛剛拍照的觀眾可能要當心稍後會遭到警察拘捕,我愣了一下想說難道此地嚴禁攝影嗎?然後他接著說罪名是替默默無聞的藝人拍照。觀眾席傳來一陣笑聲,我則是苦笑地被他幽了一默。

第二場表演是個二人組,兩個大男人身穿復古燕尾服臉著濃妝。曲風一會兒從古典派轉到敘事曲,一會兒又從舞台劇變成重搖滾,充滿了實驗性質但卻又十分逗趣。我心想不虧是音樂家經營的場所,可以包容各式各樣的藝術型態,只是原本以為能看到熱血搖滾演出的希望似乎就要落空了。

第三場表演即將登場,並且這次看起來是個"proper line-up"──有主唱、吉他手、貝斯手和鼓手,是組年輕的樂團。我慶幸等待終究是值得的。

鼓擊和吉他聲響起,前奏結束後我明瞭到恐怕得再失望一次。他們玩的是猛飆型略帶金屬味但旋律單調的重搖滾。對我來說這是過時的老戲碼,而且是種聽覺轟炸。在耐心聽完幾首曲子後,我決定起身離去。

正要穿出人群時,我被一位年輕人叫住:「嘿!別走!這是個不錯的樂團。」我訝異於真有這麼死忠的樂迷嗎?接著他問道:「你是Sony來的嗎?」剎那間我沒領略出他的意思,但隨即恍然大悟:他見我東方面孔,又是獨自一人坐在前頭又是拍照,便以為我是Sony唱片公司的星探,來此挖掘明日之星。

我笑笑,解釋自己是到Glasgow出差,來看表演純粹是興趣。我們閒聊了一會兒,他的蘇格蘭口音很重,我並不是全都能聽懂。不過由於他在航運業工作過,因此曾經到過高雄港,這算是替我們在不太一致的音樂品味外,找到另一個意外的交集和話題。

道別後,我走出Cosmopol,回到夜裡已昏暗有點冷的街道上,一路步行回到旅館。雖然沒能遇到心中期盼的live band,但當晚也稱得上是個奇特難忘的經驗了。

2009/10/29

I have to change to stay the same

前一陣子有幾個朋友不約而同跟我提及想到歐洲工作的想法,原因雖不盡相同,但大多也跟拓展人生歷練有關。我除了因為在歐洲的資歷尚淺不敢胡亂給建議外,其實心裡同時萌生了另一個疑問:在人生的這個階段,這是我們豐富生命可能的最佳選擇嗎?

朋友Emily在參加完法蘭克福書展後繞道來荷蘭找我們,在家裡住了幾天。因為工作的需要,Emily每年總得出差到各國好幾回。由於他愛好藝文又常跑歐洲,我一度認定Emily也嚮往在歐洲工作的生活。

週末送他到機場搭機返台後,我對Mag說我感到有些高興也有幾許失落。高興的是這段日子以來無論公私事都極端忙碌,和朋友告別後我期待一小段平靜的到來。但被問到為何失落時,我卻難以有肯定的答案,只覺得看到Emily在一段旅程後得以回到故鄉,而自己則是得繼續身處異地的生活。

回到家後,拾起Emily留在床頭的明信片,裡頭提到:「在異國生活是需要很多的勇氣,而我雖常在外地奔波卻還是依戀著台灣,很難想像自己會遠離她生活。」這段話一方面澄清了我對Emily不公正的認知,同時也反過來回應了自己惆悵的原因。

在鹿特丹時,我特別介紹Emily看這棟建築上頗有意思的一句話。


明信片上他用了這句話作結,我卻頓時陷入了一個改變與不變交錯的漩渦中:如果非得選擇,是改變還是不變更為重要呢?而同樣的在人生的這個階段,何者才是我們內心所真正追求的呢?

我試想:對探尋在異地工作機會的朋友來說,改變可能意味著人生下一個階段的契機。而相反地,對另一群路途上的旅者,改變,就好比旅行,是藉由特定的手段和方式,引領旅者抵達終點。而旅程的終點,正是那個我們不變的家。

我繼續反覆咀嚼著那句話,然後突然有個悄悄的聲音告訴自己,不論是改變或不變,是過程還是終點,都不要忘了珍視每個當下。也許,這就是那個漩渦的出口吧。

2009/10/28

春天的尾聲,在哈倫


那是個落在春天尾聲的和煦假日,我們臨時起意來到荷蘭中部的哈倫(Haarlem)。

進到市區後,發現街道上展示著來自不同城市的街頭風琴(一種運用手搖或機械轉動以播放打孔樂譜的大型風琴,風琴正面常有立面的雕飾)。每台風琴都展現著不同的造型設計,各自奏著或老或新的曲子,整個市區彷彿正在上演一場風琴音樂嘉年華。

來到市中心,廣場一隅搭設了舞台,搖滾樂團正在上頭賣力地彈奏著。台下觀眾其實不多,有些人則是選擇坐在廣場四周的露天咖啡座,一邊聊著天然後偶爾看看台上的演出。

那段期間正值我對搖滾攝影產生了興趣,剛好趁著沒有擁擠的群眾,得以輕鬆地來回在舞台兩側,嘗試不同的取鏡角度。觀看了兩個樂團後,發現他們都有個電風琴手,猜想或許這是配合街頭風琴主題而做的特別安排。

荷蘭籍的年輕團員們也不受觀眾多寡的影響,盡興地唱著一首接一首旋律爽朗的曲目。我逗留在舞台前好一段時間,終於滿足了拍照的慾望。之後坐回咖啡座,只是單純地欣賞著表演。

於是,在那個春天的尾聲,不但意外地遇見風琴盛會,以及這個不知名但卻可愛的樂團,也短暫體會了當攝影師的幻想。少了擠來擠去的樂迷,也不需要死忠的熱情,只有坐在廣場的午後悠閒──不曉得是不是因為如此,每首歌聽起來都挺討喜的,並且感到很久沒那麼輕鬆自在地參與一場演唱會了。

2009/10/10

Songs from the rain

前些陣子季節更替。荷蘭人的秋高氣爽,卻像是在家鄉時的冬天。不知道是不是也因此病了。

傍晚,下了一場好久不見的雨。不是那種在荷蘭常有的來去一刻鐘的陣雨,也不像傾盆而下的豪雨。這雨綿綿密密的,似乎打算不分日夜下個不停。Mag說,這像是家鄉的颱風雨。

於是,病彷彿染上了鄉愁。雨也是。

天色沒有比較暗,只是更涼了些。背和腰痠痛不已,前晚一整夜都沒睡好。下午請了假回家,之後大多時間只是躺著,什麼事都做不了。入夜前,換了套舒適的衣服,期盼下一覺能好睡些。

隔早醒來,雖然病沒全走,但舒坦不少。躺在床上聽iPod,聽著聽著來到這首歌。

It came in a dream you and I were there
You found me while I was frightened
You said change should not be difficult
You said change should lead us home

To an emotional time
Songs from the rain
Falling on our faces
And lifting the pain

不知道是因為提到雨還是家還是痛的緣故,之後有種莫名的感動。覺得苦痛既是偶有的必然,那麼需要的不過是一些東西來洗滌它吧。

2009/10/09

Middle of nowhere


Sömmerda,德國,2009年10月2日。

因為工作的需要,我來到Sömmerda拜訪一家公司。這是個位於德國中部的小鎮,人口約莫只有兩萬人。

規劃行程時,從荷蘭的國鐵系統或是機票網站都搜尋不到這個城市,因此曾經一度和德國同事討論該如何從鹿特丹前往Sömmerda。雖然後來同事從德國順利查出火車和飛機的路線,但無論搭乘哪種交通工具,經過轉車或轉機單趟都得花上八個小時以上,於是最後還是選擇開車上路。同事笑稱那裡是the end of the world。

當然,這般世界盡頭的描述是誇張了。距離Sömmerda最近的大城市是Erfurt,而事實上從地理的觀點那是德國國土的正中央。

那天早晨,我從Erfurt驅車至Sömmerda。奔馳在車流稀少的公路上,視線無比廣闊,兩旁盡是一片接著一片的草原和農地,以及大概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大的一片玉米田。會議結束要離開前,與會的Marc說此地是middle of nowhere,之後越想越覺得這或許是再貼切不過的說法了。

2009/09/26

盧森堡市

儘管盧森堡市留給我的印象有一大半可能是因著巧合的緣故,但相信其中也有幾分的真實性吧。

1. 許多人偏好戴無邊框的眼鏡。(因為看起來高雅嗎?)
2. 在路上可遇見比例較高的賓士車,包括許多公車也都掛著大大的賓士三芒星logo。
3. 喜歡養大型狗。
4. 女性多半比鄰近的荷蘭或德國人來得秀氣。
5. 無論男女穿著都相對講究,但稱不上時髦。
6. 我所遇到的飯店和餐廳的服務人員的態度都不佳。(只能說又加深了我對講法語的人的刻板印象。)

當然,這只是我所體驗到的盧森堡市。無論如何,此地不但是許多歐盟機構之所在,更屬全世界最富裕的城市之列。況且在那兒的第二天早晨,我竟有意識地體覺到其空氣的清淨。而先前持續多天的雨季,在我們停留的週末短暫放晴,也算是無比的幸運了。

雖然說不上喜歡或不喜歡,但或許是因為缺少了足以引起共鳴的事物,因此在離去前,Mag和我都一致認同,除非有特別的理由,否則這應該是我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造訪盧森堡市吧。

2009/09/18

旅行的步伐

現在看著那些在義大利艷陽下拍攝的照片和照片中的我們,回想那段九天的自助旅行,心中多少有了些成就感。

帶著四歲多的孩子,把所有行囊都塞進一個大行李箱,我們在炙熱的正夏走訪四個義大利城市。除了往返義大利乘坐飛機,期間我們搭了各式的巴士、地鐵、火車和船,按著地圖穿梭在城市裡與城市間。當然,還有那每天六到八小時的步行。

由於天氣酷熱,我們比往常喝更多的水。然而多數旅遊據點總是物價昂貴,一小瓶礦泉水動輒兩歐元。於是,旅途中另一個有趣之處便是尋覓當地的超市。雖說每回尋獲超市買到平價的水後總是滿足不已,但接下來則是得揹著兩三大罐的水繼續完成一天的路程。

而為了精簡用餐花費,有幾回我們索性在超市買了食材,一家三口回旅館房間吃起麵包夾火腿大餐,一副替自己省了一筆開銷的得意。

回來後,被問到假期可好,我總愛解釋我們是去「旅行」而不是「度假」。我想度假是藉著享受當下的輕鬆愜意進而暫時遠離平日的煩惱,而旅行則是經由體驗探索的過程來形塑旅途在記憶裡的形象,並進一步建立旅者和城市在精神上的連結。或許,旅行是相對辛苦的,但卻也更深刻。

於是,趁著體態和心態都還允許,我們繼續追尋著旅行的步伐,從這個城市到下一個城市,實踐那個至今還存留在我們心中的夢想。

2009/08/31

密碼,達文西?

如果說在米蘭真有留下什麼遺憾,那麼就是達文西的《最後的晚餐》了。

那是個熾熱的午後,我們頂著艷陽從米蘭市中心步行了一段路程抵達格拉茲聖母教堂。教堂左側的修道院,院內用餐室的壁上便是《最後的晚餐》的所在。

儘管行前略聞該院必須預約方能入內參觀,但既然已至此地,抱著或許也可現場排隊的一廂情願姑且一試。無奈我們沒有獲得一丁點的僥倖。雖然櫃檯前的隊伍人數稀少,但票務女士一一要求查看預約文件,然後再一一拒絕並解釋無法接受現場購票。以他得不斷重複同樣聲明的情境,那般的態度應當算是有禮了。

我們像多數被婉拒在門外的訪客一樣,有點失落但又不甘心地徘徊在外頭看著教堂和休道院的外觀。當時,有種隔著那牆有樣神秘事物在另一頭勾動的感覺。大概,這就是所謂的咫尺天涯吧。

離去前,不經意看到教堂外地面的某塊磚石上刻著不解的符號,我們笑稱發現了達文西不為人知的密碼,也算是送給自己一個幻想式的安慰和鼓勵。

2009/08/29

卡拉卡拉浴場──終究寧靜


在義大利旅行一個多禮拜,所到之處總是充滿遊客,或許這是造訪觀光勝地的宿命。這宿命使不少文化遺址沾染上商業氣息,有時過於擁擠的視聽覺更讓許多古蹟曠味不再。

回程的前一天傍晚,我們前往預定行程裡的最後一站──卡拉卡拉浴場。也許已近關閉時刻,或者因為這裡距離羅馬市中心較遠,進到卡拉卡拉浴場時裡頭大概只有不到十個遊客。

卡拉卡拉浴場在古羅馬時期是可容納一千六百位市民共浴的澡堂,同時也提供了圖書室、劇場、競技場和禮拜堂等各種功能。如今此處僅剩一大片斷牆殘垣的遺址,除了從凹陷地面的磁磚可以辨識出部分浴池的所在,其餘只見巨碩的橙黃牆面林立於廣大的佔地,牆與牆之間留下空蕩蕩的沙石地以及觀者各自的想像。

此時太陽即將下山,天空靛藍,夕陽不再那麼炎熱的光束穿梭在牆的頂端和牆隙間,有時溜過牆上的拱門映到另一面牆上。當下,卡拉卡拉浴場像是光影和幾何空間交錯的時空隧道,允許記憶遊走在歷史和現代之間。

我不覺看到古浴場的興奮。取而代之的,是這些形狀和顏色,還有空曠無人的空靈,所滙聚而成的寧靜──先是從視覺的,再轉為心理的,然後沉澱為情感的。

我的視線似乎不時地向上仰望,看著那些陽光和牆頂交會的部分,那些明暗藍橙更替的地方。此地此刻,對我來說有種疏離卻平和的美感。

臨行前,步出牆群拍下最後幾張照片,覺得終於有那麼一點擷取到羅馬原始的美。那時,整個卡拉卡拉浴場只剩我們一家三人。走向門口,大門已閉,警衛正等候我們的離去便可下班。就這樣,原本這趟總被淹沒在人群裡的旅途,意外地在卡拉卡拉浴場留下一個開闊的尾聲。

2009/08/06

The Virgins

The Virgins才剛買一個多禮拜,不知不覺竟已聽了二十次。剛開始覺得這群紐約客是百分之七十的The Strokes加上百分之三十的Vampire Weekend,然後再添些節奏感。這些節奏不經意地敲打著生活片段。

等紅燈時看向車窗外的電車站,紅髮婦女被風吹得髮絲舞動在空中。此時是正夏,遠方的家人說台北已是炎熱的三十八度,但鹿特丹傍晚的風卻有十四度的冷颼,路人們拉緊衣緣頂著風走過街角。車窗裡The Virgins正在唱〈Love Is Colder Than Death〉,中板節奏,曲調甜美但泛著憂傷。

停好車,一旁草皮上圍著頭巾的中東婦人用疼愛的眼神逗著狗。狗的右後腿是義肢,像剛學走路的孩子往前跑去。他倆滿足地逗留在這黃昏時刻,不暖不冷也不熱。〈Love Is Colder Than Death〉反覆播放著。

It's easy when it hurts
So say goodbye
We'll fall in love again
Just give it time

打開落地窗,讓客廳吸幾口戶外清涼。我隨著〈Radio Christiane〉踏起了簡單的步伐,有些塵封記憶被掀開。逝去的歲月裡,在工設系館,在師大對面的Spin,在安和路卡奈基,在市民大道Juliana,我們舞蹈著──不認識的剛入學的女同學,附中學長們,Mag,Emily,Clementine和Shanx──那些已經忘卻年代的不知名夜晚,此刻閃爍在節拍之間。身體暖活起來,陽台外冰涼的空氣帶著洗衣粉的香味,撲向臉龐好一陣清爽。

溫度究竟是迷惑了我還是麻痺了我。The Virgins絕對不只是The Strokes或是Vampire Weekend。應該足以取悅一個派對,復古卻時髦,是搖滾是舞曲,也是戀人們的音樂。

This is my album of the week. 陪我記錄了抑鬱瀰漫的一週。

2009/07/29

Parkpop 2009


Triggerfinger在Parkpop的演出,海牙,2009年6月28日。

Parkpop每年六月在海牙舉辦,堪稱是目前歐洲最大的免費音樂季,今年已堂堂邁入第二十九屆。

雖然氣象預報會有雷雨,不過當天艷陽高照。每個舞台前都擠滿了觀眾,距離舞台稍遠的草皮上大夥兒則是或坐或躺。除了年輕人外,還可見到不少中年人和小朋友。熱衷的樂迷們穿梭在舞台之間欣賞喜歡的樂團,但也有民眾只是躺在草地上享受著陽光,舞台上的表演就好比是從收音機裡傳來的背景音樂。

來自比利時的樂團Triggerfinger身著黑色西裝,無論是吉他彈奏或鼓擊都充滿了勁道和戲劇張力,十足地鼓噪著台下的群眾。龐克經典樂隊Buzzcocks則是寶刀未老,一登場便將氣氛推至高點,歷經歲月洗裡的吉他聲仍舊叛逆,舞台魅力尤其不俗。

三個舞台,二十幾場表演。太陽很熱烈,天氣很捧場,音樂很大聲,人很多(據統計當天約有二十七萬五千人)。有人說夏天就該這麼過。

2009/07/17

港灣

7月15日。晚間,踱步上到白橋中央,河上的風吹散早已不成形的一頭亂髮。薄衣衫下,體膚不得不承認有些冷了,只是分不清是因為氣溫還是風的緣故。儘管如此,卻也不至感到難耐。心底暗自盤算身軀能受點刺激,讓自己因此放下盤踞腦海一天的事務。

新瑪斯河上有大大小小的船隻從橋下駛過,順著寬廣的河面將視線逐漸挪到遠方,沿岸有幾處碼頭,再過去便是港口的作業區了。在這兒,轉眼間竟也住了一年。回想過往,幾次來到這橋上都是帶著什麼樣不同的心情呢。經歷了三百多個日子,這裡之於我,是尋求慰藉的避風港,還是情緒的出海口,是揚帆的起點,還是我也屬於那些從白橋下經過的船隻,只是個過客。

幾個中年遊客騎著單車經過身旁,停下來請我替他們拍照。襯著這象徵鹿特丹的白橋作為背景,我拍了張直立的,後退幾步再拍了張橫的。他們心情愉悅,看看照片露出滿意的笑容。我說,你們來自義大利?然後我們道別。

遊客們再次跨上單車前行,而隨著遠去的背影,我的思緒也轉為淨空。那些糾纏終日的未完成的工作,隨著風被短暫地帶走。這裡之於我,是以上皆非。

7月16日,來到鹿特丹滿一年。此地此刻,是等待的港灣。

2009/07/12

夏天裡的春天

氣溫攀升到近三十度已有十來天,衣櫃裡的短袖T恤紛紛出爐,一度以為夏日時光就此正式展開。然而這週氣溫驟降到十幾度,清早出門披上外套還可嗅到涼意。

下班前,照例關上窗戶,望向窗外小徑,頓時回想起從前在台灣,下班後總會刻意步行一段路到台北車站搭捷運。走這段路,不但活動了久坐會議室的雙腳,釋放被關在大樓一整天的視線,還能一邊觀察夜裡的城市生息。短短十幾分鐘,卻可以抖去囤積一天的雜念,重整思緒,獲致清醒。

但自從來到荷蘭,上下班都以車代步,此刻不由想念起獨自散步的時光。於是上了車,把車窗都搖下來,一路吹著風,至少感染幾口新鮮自由的空氣。

本來應該先開車到超市採買再回家,但決定直接驅車回家將車停好,再徒步走到超市。傍晚氣溫來到十八度,既沒有前兩週的悶熱,晨間的冷意此時也換成一席清爽。我的步伐因此不見忙碌一天的疲憊,我笑著對自己說,這算不算是夏天裡的一個小春天。

採買完走出超市,門口一位女士拿著剛買的餅乾自在地吃了起來,陽光溫和底灑落在大伙兒的臉龐。突然之間,光暈裡好像漂浮著的一種淡淡的笑容。我轉個身往回家的方向走去,迎著這涼涼的空氣,憶起電影《Stranger Than Fiction》裡的最後一個場景,男主角車禍大難不死,鏡頭帶到他躺在醫院病床上,接著穿插著生活片段的剪影,電影用Emma Thompson帶著理性美口吻的那段旁白作結。

As Harold took a bite of Bavarian sugar cookie, he finally felt as if everything was going to be ok. Sometimes, when we lose ourselves in fear and despair, in routine and constancy, in hopelessness and tragedy, we can thank God for Bavarian sugar cookies. And, fortunately, when there aren't any cookies, we can still find reassurance in a familiar hand on our skin, or a kind and loving gesture, or subtle encouragement, or a loving embrace, or an offer of comfort, not to mention hospital gurneys and nose plugs, an uneaten Danish, soft-spoken secrets, and Fender Stratocasters, and maybe the occasional piece of fiction. And we must remember that all these things, the nuances, the anomalies, the subtleties, which we assume only accessorise our days, are effective for a much larger and nobler cause. They are here to save our lives. I know the idea seems strange, but I also know that it just so happens to be true. And, so it was, a wristwatch saved Harold Crick.

當然,這段漫步所帶來的清新並沒有偉大到拯救了我的一天。不過那夏天裡的春天的想法,卻已經醞釀了足夠的浪漫,教我意外尋獲了一個嶄新的夜晚。

2009/07/06

我們的,他的

連續兩個週末,爾威都陪著我們參加露天音樂季。記得不久前他頭一回近距離接觸現場搖滾演出,還不是很能適應那種攝人的音量。然而今天從下午三點聽到傍晚七點半,算是待得比較長的一次,他竟也顯得怡然自得。

原以為回家後會疲憊不堪,但他卻是精神奕奕。晚上近十點,我倆肩並肩一人面對著一台電腦,他寄了一封Gmail給我叫我收信,我再回一封Gmail給他。就這樣一來一往我在信裡簡短地問到今天是否開心,他對照著信裡的英文,開了Yahoo嘗試將單字或句子翻成中文,然後又回了一封"Yes"給我。我在一旁想,這是否多少描繪出新一代另類的親子關係──我們的音樂,他的音樂;我們的溝通方式,他的溝通方式;我們的語言,他的語言。

我徘徊在兩相迥異的想法之間:是我們刻意讓他熟悉我們的生活型態,還是他積極自在地參與了我們所選擇進入的世界?

當然,我沒能有答案。只是期盼有那麼一天,他會開始擁有自己的價值觀,然後回過頭看著那些照片,再為這段年幼經歷下一個屬於自己的註解。

2009/06/26

古城Gent


Gent,比利時,2009年3月7日。

冬末春初的三月,天氣仍舊冷得需要穿上大衣和圍巾,我們造訪位於比利時北部的古城Gent。現在看著照片裡的景物,覺得當時彷彿置身在一部以中古世紀為場景的電影裡。國家地理雜誌在2008年"Historic Destinations"的排行裡,將Gent評選為第三位,的確有它經得起探究的道理。

前往Gent前,在閱讀資料的過程中,香草河岸(Graslei)和穀物河岸(Korenlei)特別令人期待。沿著雷耶河的兩岸,此地在中世紀是許多計量所和同業工會的所在,曾經繁榮一時。而因著某種隱約的連結,它使我回憶起北海道的小樽運河和河岸旁的紅倉房。

過去曾先後來到小樽兩次,每回天氣都相當晴朗。淺藍色的天空下,赭紅的廠庫牆面和映射出藍天的河水,溫和地醞釀出一種舒坦的閒適感。

不過,那天在Gent時天空是灰白色的,所有的艷麗色彩好像從整個城市中被隔絕開來,然而這也更加深河岸步道和兩旁建築的歷史曠味。要離開前,我站在聖米歇爾橋上再一次拍下這景緻。如今每回端詳照片裡穿著現代服飾的行人,總覺得他們被框在一個古老的時空裡。而且越來越同意該為當天的灰白天色感到幸運。假若這些古色的建築頂著亮麗的藍天,畫面也許就不會像現在所呈現的如此典雅而靜謐了。

2009/06/24

陽台

現在居住的寓所裡,客廳落地窗外的陽台是個讓人有特殊感應的角落。它約有兩坪大,由於寬敞的棟距加上位處八樓的高度,視野因此十分開闊。

我似乎養成了習慣,在就寢前走到這兒,或佇立在落地窗前,或走出窗外進到陽台裡。這時通常街道上已經少有人煙。望向左手邊,Erasmusbrug白淨的橋身被燈光打亮後透出螢光綠色和一些粉紅,橋上有稀疏往返兩岸的車輛。右手邊那些典型荷蘭式建築頂著它們階梯式的屋脊安詳地陳列在一塊兒。

此時,刻意呼吸幾口戶外帶點涼意的空氣,似乎就足以洗淨一天心頭的塵埃。有時會聽到從鄰近傳來的談話聲。有時天空滲出帶著靛綠的深藍。

用這樣的方式收拾起一日作息,總給人格外清新的舒敞。然後我才轉身,靜默地準備沉入黑夜中。

2009/06/21

Is this freedom?


鹿特丹,2009年6月20日。

如今在高速公路或鐵道旁,在馬路街角的配電箱外殼,甚或都市裡的任何一片牆面,人們見到噴漆塗鴉都已經自動把這視為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了。塗鴉已成為許多城市的眾多視覺印象之一。

這天傍晚從市中心散步回家,在路上遇見這句令人莞爾的塗鴉──「Is this freedom?」不知道該把這視為一種反省還是挑釁。我拿出手機將它拍下,一位非裔女士恰巧路過身旁,用中氣十足的音量回答我那個沒問出口的問題:「Yes! This is freedom!」那口吻好像想告誡我別大驚小怪,然卻又帶點無可奈何的惱怒。

我轉頭對他微笑,但沒再說些什麼。This is my freedom, too.

附記:經過近兩年的時光,這已是Café Metaphysics的第101篇網誌。我對自己說,與其緬懷已成過往的里程碑,但願用更自由的態度來行走接下來的旅程。

梵谷美術館


梵谷美術館,阿姆斯特丹,2009年3月15日。

在梵谷美術館,作品依據年代歸類陳列於不同的畫室裡。其中我最偏愛梵谷1888~1889年在Arles時期所創作的油畫。輕鬆寫意式地瀏覽了所有展館後,我坐回Arles館中央的長板凳上,前方恰巧面對著三幅我特別喜愛的作品:《The Harvest》,《The Bedroom》和《Sunflowers》。時而從人來人往的空檔或間隙中望著這些畫作,與其說在欣賞藝術品,反而覺得他們成了我休憩空想時的視覺背景。

那個時刻,隱約有股既奢侈又幸福的滿足感。因為我明瞭只要願意,一個小時的車程便足以將我再次帶回到這些畫布前。況且我們買了Museumkaart (Museum Card),一卡在手可以通行遍佈荷蘭的四百多個美術館。

那段時期館方策劃了"Van Gogh And The Colours Of The Night"特展,從世界各地邀集了梵谷以夜空為主題的代表性畫作。看著民眾和小朋友們或站或坐,沐浴在梵谷的星空下,回想著自己一邊發呆一邊被那些色彩和筆觸伴著的奢侈,我幸慶在此時此地,得以練習卸下嚴肅的朝聖心態,而親近藝術就好比呼吸一般的自然,自由,不再需要沉重的目的和拘束。

2009/05/30

寬恕

去年夏天離開台灣的前夕,我們到戲院看了最後一部電影,彷彿往後在歐洲的幾年不會再進到電影院了。之後的幾天,多少還是因著電影的情節有了些許感觸,寫下幾個字,只是不知道當時為了什麼原因沒將它放上網誌。今天無意間打開了封存已久的檔案,覺得時光飛快,時空皆已轉變,只是有些體會也變得更深。當時是這麼寫的:

上週四請了假,上午我們將十大箱的家當寄了出去,每個箱子近一公尺長,重達十幾二十公斤。一個多月飄洋過海後,我將在荷蘭收到它們。

下午下起傾盆大雨,Mag和我決定去看Sex And The City的電影。Carrie Bradshaw和Big結婚了,兩個半小時裡有那麼幾次幾乎要被這好萊塢的公式硬擠出淚來。回家後我說從電影裡我體會到寬恕是何等偉大的力量。為了寬恕和愛,我批准差點掉下來的眼淚。

週二晚上九點,以為又是一個晚回家的夜晚,卻沒想到捷運台北車站裡的人潮依然擁擠擾嚷。我開始好奇地問自己,是否真的對得起家人們,是否對得起同事們,完全地。也許有,應該沒有。但不可以是理所當然。

接著我想起寬恕的力量,我想擁有它。

並非誰對不住我,而是渴望謙卑所帶來的內在滿足。應當感謝周遭的每個人,可愛的,惹人厭的,還有可憎恨的。無論他們如何想或怎麼做,是我們一同創造了我所處的過去和現在。如果愛自己,那麼他們也應離這愛不遠。應該寫email道聲感謝,打通電話,或是給一個擁抱。

心跳有幾秒鐘的加速度,也許是錯覺,心彷彿開始長得寬大一些。或許還不易察覺出來,但也許從那裡頭我會發覺額外的喜悅。

2009/05/29

Missing


Glasgow,2009年5月14日。

這家二手唱片行位於Glasgow中央車站旁的街道上,由於這段路被橫越路面上方的建築所遮蓋,因此相鄰的一整排店家在光源不足的走廊下大多顯得昏暗老舊。唱片行取名Missing,想必是指在店裡可以尋獲曾被遺忘在角落的稀有作品。

進去晃了一圈,架上貨品依照樂風類別排列,一張二手CD的售價四英鎊。我對二手唱片尚未培養出興趣,沒有多做停留。離開前有幾位年輕女孩剛轉進店裡,看到這些網路世代的小女生願意來逛這有點簡陋的二手唱片行,不禁讓人感嘆Glasgow確實是個音樂文化活躍的城市。

2009/05/25

音控師


The Hold Steady在Luxor的現場演出,Köln,2009年5月3日。

那晚我有點不情願原諒這位音控師。

原先看起來一切都有如夢幻的安排:我即將要在柯隆的代表性酒吧Luxor觀看The Hold Steady的演唱會。他們是這陣子我最熱衷的樂團之一,有些樂評甚至稱The Hold Steady是the best bar band in the world。這無疑是我音樂史上的重要事件。那晚有某個德國電視台出動了好幾架攝影機到場拍攝。

The Hold Steady確實很適合這種親密的小型現場演出。Craig Finn的歌喉就像唱片裡頭一樣地不假修飾,他有種能把氣氛搞熱的誠摯氣質。Tad穿了件樸素的T恤一臉酷酷的,他的開場吉他橋段一出來,我已不由自主地上下跳了起來。

不過顯然那晚我不是唯一一個無法享受過大音量的人。站在距離舞台三公尺的位置,整個身軀被震耳欲聾的聲響震得一蹦一蹦的,我只能不時用手指堵住雙耳,好讓聽覺得到片刻喘息。幾首歌後,我選擇逆向穿出人群,退到場子的最後頭,讓距離美取代臨場感。沒過多久,同行的夥伴們也都乖乖加入這個行列。

也許是我們幾個的年紀都大了,已無法像前排的那群年輕小夥子毫無顧忌地沉浸在音樂的青春之中。只得抱怨這位音控師,他過於喧囂的音響美學反倒掩蓋了音樂裡原有的力量。

2009/04/22

天造的對稱


阿姆斯特丹,2008年12月7日。

那天下定決心到阿姆斯特丹的P. C. Hooftstraat精品街替老婆買個名牌包,無奈逛遍各大名店後竟沒一個足以令他點頭滿意。我想他不捨得的成份居多吧。

拐出精品街後來到國立博物館前的廣場,睥見地上的這池水,以及倒影裡的別有洞天,接下來便被這天造的對稱所吸引。在阿姆斯特丹停車十分昂貴,一小時通常要4歐元,因此這偶然卻短暫的幻影大概是當天唯一的收穫吧。

2009/04/19

Glühwein


攝於柯隆的某個耶誕市集,2008年12月3日。

每當時節進入十二月,露天的耶誕市集便陸續現身在歐洲的城市中。市集裡除了有吃的喝的,還販售許多工藝品以及應景服飾。

Glühwein是耶誕市集最具代表性的酒類飲料。其以紅酒為基底,再加入糖和香料,並且溫熱後飲用。逛耶誕市集時幾乎可見人手一杯。

那天病的很不舒服,一早從荷蘭趕到德國開了整天的會,直到傍晚幾乎沒吃什麼東西。來到耶誕市集後,同事說無論如何要先喝一杯Glühwein。第一口喝下去有種加了梅子的溫紹興酒的感覺。戶外很冷,不時飄著雪片。兩手掌心捧著酒杯偷取幾分熱度,溫酒到了肚裡後則是一團暖暖的。

也許是累壞了,又加上些許酒意,我對一旁的同事說今晚逛市集的柯隆人都好美啊。

2009/04/13

鹿特丹馬拉松


鹿特丹,2009年4月5日。

每年四月份的鹿特丹馬拉松是世界十大馬拉松比賽之一,今年有來自各地超過一萬人參加這個路跑。本屆肯亞選手不但打破這項賽事原有的紀錄,也一舉跑出馬拉松史的第三佳績。

除了長跑健將外,隊伍中還有更多不同身型和年紀的民眾。好比這位推著嬰兒車的母親,觀看他們參賽似乎讓人對馬拉松有更強烈的感受。稍候我在終點再次盼到這位完成賽事的母親,注視著千百個踩著不同步伐從眼前經過的臉孔,在他們臉上我卻似乎反覆遇見了同樣的神情。有股感動不斷催促著手上的掌聲,不論是快是慢在前在後,他們都是我敬佩的人。

2009/04/06

酒吧文化


有人說英國的酒吧文化正在沒落中。現在年輕人在網路上交友聊天,聽的是MP3,甚至從手機裡都可以觀看足球賽了。酒吧裡談天喝酒聽live band的社交形式是屬於上一代的。這樣的說法多少也有幾分的真實性吧。

起碼那晚英國Windsor鎮上這個小酒吧的生意是清淡的。鄰桌的兩位男士獨自喝了好幾杯的啤酒,他們或是默默地盯著電視裡的球賽轉播,有時則是心事重重地把眼神安頓在杯角旁的桌面,很久很久一句話都沒有說。酒吧,變成許多孤單的總合。

想想那時我應當也要被算進同一個行列裡頭。我不過是把啤酒換成fish and chips罷了吧。

2009/04/05

衣帽間


攝於Museum Boijmans Van Beuningen,鹿特丹,2009年3月29日。

這是美術館內寄放衣帽的地方。衣服掛在衣架上後用繩索吊至空中,下方以鑰匙將繩索固定。每條繩索有不同的紋路和顏色,便於物主回來取物時辦認位置。

人們常說藝術應該融入生活之中。從這個荷蘭美術館的衣帽間設計以及人們取放衣物時所流露的會心一笑,我們遇見了實用的創意和具有美感的趣味。

2009/04/04

梵蒂岡城外


羅馬,2008年12月11日。

去年底因為工作的緣故來到義大利,第一晚夜宿羅馬郊區的民宿,含隔天早餐費用共為35歐元,房裡的設備自是相當「樸素」。第二晚客戶幫忙訂了離梵蒂岡不遠的一家修道院旅社,在櫃台接待的多半是修女,房間相當整潔,床頭上方的牆面還掛置了十字架。那晚我走進羅馬市區的某家餐廳品嚐義大利麵,無奈結果有些令人失望。

這是頭一回造訪義大利。總之,所經歷的種種似乎跟過往的想像不盡吻合。

回程當天趁著搭飛機前的空檔,起了個大早步行到梵蒂岡這個全世界面積最小的國家。聖彼得廣場的列柱迴廊確實壯觀,但不知道是否因為身處出差的情境,面對歷史留下的宏偉卻尋不得深沉的感應。

逗留片刻後走出梵蒂岡城,在羅馬街道上這位女士正倚在晨間的門邊。斑駁牆面和他等待的神情,恰巧與聖彼得廣場那巨大的神聖形成了無言的對比。自此之後我對義大利的印象就變得既模糊卻又寫實了。

2009/04/03

Yosemite


攝於優勝美地(Yosemite)國家公園,美國加州,2007年12月1日。

過去對這張照片沒有留下太深的印象,直到前幾天因為做設計的需要,回去瀏覽從前的檔案時才重新注意到它。

我時常被這種陽光從雲層裡透射出來的層次感所吸引,這時候特別能掌握到雲和天空的立體感,然後更進一步在腦海裡把地球視覺化成一個獨立於天空下的球體。

在記憶裡,優勝美地的樹群都十分高大。當時我還一度凝望著遠處山脊凌線上一排排林木的剪影,畢竟這種壯大以及存在於壯大裡的細節,在平日的生活裡並不是隨處可見的。那是我生平頭一回來到美國的國家公園。

2009/03/25

里斯本初體會

我和Tristram約在里斯本機場碰面,客戶一時抽不出空來接機,我們得自己想辦法到會場去。Tristram在南歐遇過不老實的計程車司機,我們於是決定到機場外頭等公車。

此時葡萄牙的天氣已相當暖和,站在陽光下一陣子後感到許久沒有的炎熱。好不容易等到車了才發現應該搭的是反方向的班車,我們只得匆匆下車到對街站牌再次等候。上車後接連問了幾個乘客究竟該坐到哪一站,數站之後,我們下車走進一個外觀新穎的火車站裡,再度詢問著警衛如何前往Segurex的展館。

Tristram一直避免打電話向客戶問路,如果讓他們知道我們沒坐計程車而改搭公車,這樣會顯得有些寒酸,更何況我們賣的是全世界數一數二昂貴的液晶顯示器。因此只能邊走邊問,好在Tristram用西班牙文勉強得以和當地人的葡萄牙文溝通,有一半的時候他們能了解彼此,但比手畫腳仍是免不了的。


按著警衛提示的方向穿出車站,眼前是條忙碌寬敞的大道,穿越馬路後我們躇在一個大型購物中心的門口,不太確定接下來該往哪走。路上許多行人已穿起短袖T恤,太陽眼鏡彷彿是必備裝備。才三個小時的旅程,卻已經把我從西歐的冬天送到南歐的夏天。最後,不得不向陌生的城市和語言屈服,Tristram撥了電話給客戶,用英文描述著所處的位置。我回頭望著那巨大的現代建築,那南歐人奢侈擁有的藍天,還有Tristram努力從電話中搞清楚方向的眼神──這幅畫面構成我對里斯本的第一個印象。

接下來的幾天,除了被包圍在葡萄牙文和西班牙文的對話中,我沒有餘地底跟隨著這城市和人們的步調,讓自己置身南歐的世界裡──每晚八點才結束的展覽,啤酒和海鮮,晚睡早起的作息,重人情的做生意方式,夜生活,獨特的友誼和禮節──這是為什麼人們常用熱情來概括形容南歐的原因嗎。因為工作的緣故,無法更進一步去認識里斯本,但這短短的三天卻也留下不少獨特的經驗。無論這是否只是短暫邂逅的開始,還是這會是里斯本和我最終的交集,如此的初體會已在我的城市記憶裡開啟了一段前所未有的章節。

2009/03/09

溫莎小鎮誰應該與我相遇

剛從台北過完農曆年回到荷蘭,隔一週又再度踏上前往英國出差的旅途。一方面這加深著正逐步浮現的漂泊感,另一方面則是凝聚出對舒坦地躺臥在鹿特丹自家臥房的渴望。似乎在一段段的遷徙過程中,另一個家的方位若有似無地形塑著。

在英國的第三晚,一個人在Windsor的街道上漫步著。由於Windsor Castle是英國皇室的正式居所之一,因而此地城鎮雖小,卻是著名的觀光景點。我住的旅館位於King Edward Court,許多在大城市才進駐的商店在這個商圈隨處可見。

我晃進了一家HMV唱片行,某些CD上貼了"2 FOR £10"的促銷標籤。我毫不猶豫地撿了Glasvegas和Fleet Foxes,這兩張2008年頗受好評的專輯在我的購買清單上已經停留一段時間。還記得去年秋天Glasvegas的專輯剛問世時,在英國機場看著CD上的標價,最後決定還是等唱片在台灣發行後再買比較划算。如今還不到半年,在英國的小鎮我反倒用5英鎊帶回了它。


那晚在這家規模不大的唱片行居然還尋獲了The Gaslight Anthem的The '59 Sound,並且買了爾威最愛的樂團The View剛出爐的第二張專輯。四張CD共25.98英鎊。

在鎮上來回繞了兩圈後,我走進火車站旁的一家餐廳。因為車站搭建在高了一層的平台上,因此坐在餐廳裡靠窗的座位,正好可以俯視往來進出車站的路人。街道兩旁的商家已陸續打烊,餐廳的斜對面留下一排點亮著的招牌──Waitrose,H&M,Topshop,Zara。我打量著行人的穿著樣式和顏色,觀察他們的年齡和他們與同行的人的互動。那一刻,有股說不出的超現實感。

我想起了大學時代讀過一本眭澔平的書《誰應該與我相遇》。在人生的這個點上,我坐在一個也許這輩子不會再回來的小鎮的這家餐廳的這張桌椅。如果說這陌生的場景並不是我刻意的選擇,但這帶點淡淡疏離的情境卻又如假包換地真實。無論如何,它,和它所包含的一切──矗立在漸暗天色下的城堡、5英鎊的Glasvegas CD、應當是義大利人的年輕服務生、從窗外路過的穿紅色大衣的女人──這一切都因著緣份或是純粹偶然底與我相遇,並成為我的歷史的一小部分。就好比那些在不同城市買到的CD,在每段旅途後一一加入了我的音樂收藏。

隔天,在倫敦Heathrow機場的HMV裡,促銷標籤上的價格變成"2 FOR £8.51",顯然是由於機場免稅的緣故。我一口氣買齊了Elbow的前三張專輯,並且冒險地挑了一個不認識的樂團Noah And The Whale。這回四張CD共17.02英鎊。回來聽了Glasvegas幾次,音樂的本身確有張力,但我並沒像預期中的迷戀上這音樂。然而,音樂之外某些故事被記憶著,比方說在溫莎小鎮誰應該與我相遇的奇想。在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裡, Glasvegas起碼會是這個章節無可取代的配樂。

2009/03/05

健康的生活

回台北過農曆年,終於得以回味各種家鄉料理:港式飲茶、麻辣火鍋、滷豬腳、牛肉麵、酸菜白肉鍋、清蒸臭豆腐。口慾雖如願得逞,幾天下來卻也給腸胃添了不少負擔。吃了麻辣火鍋後的隔天終究拉了肚子,突然覺得很對不起自己的身體,連續跟他說了好幾聲抱歉。就這樣,我決定督促自己過更健康的生活。

在計畫裡,這包含了選擇健康的食物、運動、以及提醒自己做規律的呼吸。

回到荷蘭後,由於Mag幾乎每天開伙並且講究均衡清淡,因此在三餐的內容上很快就獲得改善。過去飯後總愛吃些點心,現在也減少了。而最意外的,是我開始吃了較多的魚。以往對魚的種類相對挑剔,很怕魚腥味,如今看來身體的某些變化讓自己不自覺地更偏好魚了。

離我們住處不遠的是佔地廣大的Het Park,因此最便利的運動方式莫過於到公園慢跑。我們準備了吐司麵包,讓爾威在公園裡餵鴨子,我則是繞著裡頭的小徑跑上幾圈。由於很久沒有跑步,因此頭兩回都無法持續太久,約莫十分鐘就得停下來喘喘氣。然而萬事總得起個頭,而且希望跑多了跑順了後,呼吸的律動也能因此變得順暢。

上個週日運動完,索性進到坐落在公園裡的餐廳用餐。我點了魚,份量不多但口感適中,而搭配的生菜竟意外可口。餐桌旁緊鄰著整排的落地窗,窗外便是一大片的公園綠地。雖然有陽光,但戶外仍透著幾許冷意,室內的溫度則足以讓我們卸下外套。坐在窗邊偶爾向外望去,總令人感到心曠神怡。

餐後來了幾位樂手忙著準備各式器材,一問之下才知道稍後將有現場表演,於是我們決定多坐一會想看看會是怎樣的演出。樂團把Marvin Gaye的What's Going On改編成帶點爵士風格的版本,味道很對,貝斯和吉他都成功地將節奏感和輕鬆寫意的氣氛帶出來,不過女主唱的聲音有點被埋在樂器聲後頭,如果能再多些穿透力想必會好很多。奇怪的是,才唱完第一首後樂團成員便相繼坐到一旁聊天去了,Mag猜他們只是先暖暖身,正式表演稍後才會開始。

當然,我不應該要求太多。在推行健康生活的過程中,能意外地聆賞到午後的爵士靈魂樂表演,應當是再幸運不過的事了。況且我的身體──還有精神,已經開始感到多一點點的清新了。

2009/03/01

There’s no better way to fly!

There’s no better way to fly. 德籍航空公司Lufthansa的廣告標語是這麼說的。

去年十二月到義大利出差,乘坐Lufthansa經由法蘭克福轉機到羅馬,來回總共四趟航班。

理論上以德國人嚴謹的個性,應當會將誤點的機率控制到最低,但不幸的這四班Lufthansa幾乎班班延誤,到後來已記不清究竟每趟要飛多久並且什麼時後該抵達了。

去程在機上聽著iPod,突然傳來一聲巨響並且伴隨著強烈震動,驚嚇得我以為飛機出事了。趕緊朝窗戶外頭看,飛機竟然已降落在跑道上。顯然我完全沒留意到要降落的訊息,但空姐居然容許乘客在降落的時候使用隨身聽,不禁讓人再次對Lufthansa另眼相看。

回程試著如法炮製,不過這回空姐按例請我關閉電源。降落後,到Schiphol機場下層的火車站搭車從阿姆斯特丹回鹿特丹。我拿出手機正準備開機,卻發現手機從上飛機後就始終沒關機過。錯愕之餘,我只得暗自慶幸罪行沒被發現,並且沒有影響到飛行安全。

從前也搭乘過Lufthansa幾次,但這幾趟真是驚險外加烏龍萬分。拜託自己下不為例了。

2009/02/27

在傢俱店喝咖啡

辦公室外頭那條大馬路的對面有好幾家大型的傢俱店和生活用品店,前一陣子才去那買了兩個蓮蓬頭將浴室裡的設備更新。昨天Harry說假日他到傢俱店去,發現店裡開始賣起咖啡和簡單的餐點,而且價格相當便宜。這無非是一種行銷手段,為的是吸引更多的顧客。他說找一天中午一起去喝杯咖啡,於是今天我們便去了。能不時地找些新鮮事來嘗試總是好的,而且能讓辦公室生活變得更有趣味。

Harry是印度人,他比我早幾個月加入AG Neovo。當然那時他在荷蘭辦公室而我在台北,我們並不相識。後來我不定期到歐洲出差,每回進荷蘭辦公室就會多少和他聊個幾句。他算是辦公室裡比較熱心和多話的。

我調職到荷蘭轉眼也超過半年了,雖然工作上我們不需要有很多互動,但現在Harry是所有同事裡最常和我閒聊的人。我們的話題常是天南地北:環保、西藏、宗教、冥想、姓名學、兩岸關係、生物科學,還有最常談的人生哲學。他還被我要求提供荷蘭文的指導,儘管到目前為止我仍是一個懶惰的學生。

總之,今天午後一點用過午餐後,我們開車穿越馬路來到賣場二樓。在裡頭閒晃一圈,我隨意瞄了幾眼價格,一套沙發售價大約是兩萬台幣左右。然後我們點了飲料,在窗邊坐下來。Harry已經戒掉咖啡和酒了,他點的巧克力牛奶1歐元,我點了咖啡0.5歐元,還有一塊蘋果派1歐元。之前我常感嘆1歐元在歐洲很難做些什麼事,沒想到今天花了2.5歐元竟然也能坐在舒適寬敞的空間裡忙裡偷閒。

我們聊到在不同國家的生活,在荷蘭的,在台灣的,在美國的。Harry說從他的第一個工作起,他所服務過的每個公司都是台灣公司。這倒是挺有意思的,不過我沒追問下去為什麼。我們都是亞洲人,受過東方思想的洗禮,不可避免的有些共同之處。

回到辦公室後,我有股衝動爬上屋頂將那面破舊的公司旗幟從旗竿上卸下來。因為旗杆在屋簷最角落的牆外並且兩旁的圍牆相當矮,我一度感到輕微的恐懼。不過也許在傢俱店喝咖啡給了我足夠的活力,因此不論咖啡和蘋果派的味道怎樣,或者拆下旗子是否是件要緊的事,我覺得今天我的確完成了什麼。而這正是現在我所需要的。

2009/01/26

穿條紋衣的男孩

讀完小說的最後一個字,一股激動才在此時完全爆發出來,眼淚湧上心頭,頓時不知所措。

似乎這是頭一回遇到像這樣的小說,在最後一頁最後一行,瞬間觸發了無限的感觸。

去年稍早的某一天,在誠品旗艦店的兒童館,我不經意地從書架上拾起《穿條紋衣的男孩》。這本書得了很多獎,而且並不厚(正合我意),因此我跟Mag說想買來看。由於是皇冠出版的,而Mag好友靜君在皇冠工作,因此他回說若真想要,那麼就託靜君買比較便宜。

時光飛快,轉眼我們已搬到荷蘭,這書跟著一起來到鹿特丹,等候在書架上也有幾個月了。這幾天利用家人不在的空檔,我將它拿出來閱讀。

嚴格說起來,這本書的前大半段讀起來相當平淡。沒有轉折驚人的情節,沒有華麗或艱澀的詞藻,也沒有竭盡所能的描繪和敘述。愛爾蘭作家John Boyne以十分平易近人的筆調,呈現出一個九歲德國男孩的生活和他內心的所思所感。雖然故事裡從來不曾明白交代,但讀者都清楚男孩的父親是納粹集中營的指揮官。只是一直到了故事結束前,男孩始終未能明瞭為何圍籬那一邊的世界和人們會是和這一邊的如此不同。

前段的平淡正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只是在這個故事裡,沒有暴風雨般激烈的結局。取而代之的,是平靜之下細微但巨大的震撼,還有無限的哀傷,以及被激起的一段接著一段的省思。

小說是以這樣的一段話結束的:

這就是布魯諾和他的家人的故事,當然,這些事發生在很久很久以前,而且像那樣的事永遠也不會再發生了。

在我們這個年代不會。

我闔上書頁,橘黃色的桌燈把書的周圍的桌面照得比較亮些。電腦因為很久沒去碰已經啟動了保護程式,一張張家人的照片從螢幕裡呈現出來。看著照片中爾威的笑容,我盼望著自己以及我們的這個年代真正會給他一個快樂健康的人生。然後我站立起來,有好一陣子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只是不斷回想著那個差點讓我掉下眼淚的結束。

2009/01/18

新年溜冰記

新年的第一天我們到Shingo家做客,午飯後大夥兒一起前往後頭結了冰的運河上溜冰。

接連幾天的零下氣溫,已經讓這條寬約莫十公尺的運河結了一層厚實的冰,足以承受人的重量和冰刀的撞擊。不少居民此刻正享受著在冰上無拘無束滑行的樂趣,有年輕男女、有中年人、也有正準備開始學習溜冰的小朋友。

我們小心地踏進運河,冰面雖滑但卻沒有想像中的難以站立或行走。低下頭仔細端倪,可以約略看出冰層的厚度,起碼有十來公分。同時冰的表面和冰層裡頭有著大大小小的裂痕,有些來自於冰刀,有些則是自然形成的。平常在河裡划水的鴨群已經暫時遷徙到別的地方去了。看著這麼長一段結冰的河,情緒也隨之興奮起來,絲毫不覺得天氣有多冷。

正當我們幾個人站在運河中央試著熟悉環境的此時,突然聽見一陣明顯的碎裂聲──迭─迭─迭。只見大夥兒二話不說,各自往離自己最近的岸邊,半走半跑地躲回岸上。回到陸面後,只剩兩個當地的年輕人留在運河中央一動也不動。冰層多了幾道裂痕,但運河冰面堅實依舊。看著對岸的彼此,我們大笑,那兩位荷蘭人想必也覺得這群老土未免太大驚小怪了吧。

我這輩子從沒溜過冰,於是和Shingo借了簡易型冰刀,套在鞋子上想體會看看是什麼樣的滋味。試了一陣子後,站立已不是問題,走起路來還是顛顛簸簸的,至於要能協調輕鬆地在冰上滑行,看來是得花些工夫練習。

其實幾天前曾經偷偷幻想自己沉浸在溜冰時的自由自在和速度感之中,雖然無法在首次嘗試溜冰便如願以償,但這個經驗和先前的冰上驚魂記,已足以為2009年的第一頁留下難忘的回憶。

2009/01/15

黑椒義大利麵

Mag回台北後冰箱裡留下一些食材,這一個多禮拜以來一直在想辦法運用它們。當初看起來不多的東西,下廚這麼多天竟也還沒全數用完。

昨天不知哪來的興致,決定做點義大利麵醬料。切了兩顆洋蔥,一盒的小紅番茄,放入平底鍋裡炒,然後加進黑胡椒醬煮滾。本來打算單獨食用的香腸正好可以當作佐麵的主食。


嚐起來有番茄的酸,洋蔥的甜,黑椒的辣和醬的鹹味。入口時先是遇到酸,甜躲在中間,辣從後段冒出來,鹹味讓酸辣不致過了頭。想必義大利人討厭這樣的吃法吧,但這又算不上是台式風味,總之猜想應當沒人這般料理的。

用餐時播了《The Tony Bennett/Bill Evans Album》,由Tony Bennett演唱數首爵士標準曲目,Bill Evans鋼琴伴奏。音樂非常清淡,繚繞在熄了燈的客廳裡。坐在廚房的高腳餐桌旁向著只留有微弱餘光的客廳望去,感覺像身處在一家小酒吧的角落。店裡沒有其他客人,歌手逕自唱著,不在意有沒有觀眾。

氣氛和這黑椒義大利麵,都瀰漫著一番不同的風味。說不定這是今晚鹿特丹市最紐約的一個角落。

2009/01/10

I can see clearly now

十二月三十一日,星期三,零下二度。清晨,Capelle瀰漫著大霧。這一年,似乎過得比以往更快。

一月六日,星期二,又病了。距離上次才一個月。全身疲憊酸痛,覺得身體很不爭氣。吃了藥,一覺後確實好了許多。

一月八日,星期四,零下五度。鹿特丹一片霧濛濛的,Capelle也是。傍晚回家途中,Erasmusbrug的橋身隱蔽在霧裡。頭一回,這象徵家的座標消失在河岸旁。眼前所見,只剩前方微弱的車燈和路燈。連建築都溶解在霧中。

一月九日,星期五。每早車窗依舊結了薄冰,得佔據數分鐘的晨間冷冽剷去它。草地上覆蓋著霜,樹都變成白色的。零下七度,但真的有差別嗎?不還是穿著一樣的衣服。越過一個界限後,心理變得比生理更有感知能力。

I can see clearly now, the rain is gone
I can see all obstacles in my way
Gone are the dark clouds that had me blind
It's gonna be a bright, bright, sunshiny day

霧散了。手握著方向盤,鼻頭一陣酸,因為Hothouse Flowers把I Can See Clearly Now翻唱得誠懇。

I think I can make it now, the pain is gone
All of the bad feelings have disappeared
Here is the rainbow I've been praying for
It's gonna be a bright, bright, sunshiny day

穿過Kralingen林區,遠方雲層後透出曙光。晚間把這歌反覆聽了十來次。天氣沒有辦法被改變,但心情可以。心態也可以。

Look all around, there's nothing but blue skies
Look straight ahead, nothing but blue skies

一月十日,星期六。起床走出臥房,陽光穿過落地窗灑在客廳的地板。氣溫未知。拿起吉他,試著琢磨怎麼彈奏I Can See Clearly Now。還沒找到滿意的方式,但確信是我迎接了週末,而不是它來找到我。

2009/01/08

Conversations with myself

週末,Mag和爾威先行回台北準備過農曆新年。晚間,用過自理的晚餐,我靠在椅背聆聽Bill Evans的《Conversations With Myself》。這是Evans較為特殊的作品,他將自己分三次錄製的鋼琴獨奏用overdub的技術堆疊在一起,形成由同一位樂手演出的三重奏。在1963年的當時,爵士樂界對overdub仍抱持質疑的態度,因此這算是一項冒險的新嘗試。

從搖椅的這個角度望去,可以看到客廳的每個角落。在寧靜的空間裡,鋼琴聲聽起來十分清晰,甚至可以感到觸鍵時的力道和韻律。在安靜的時刻聆賞這類型的音樂總是較能體會其中的細緻之處。

稍早,趁著難得的空閒,我已把家裡用吸塵器清理一遍,爾威吃麵包餅乾時老是掉一地屑,現在地板又回復它的乾淨。週末的電費較為便宜,一口氣洗了五趟衣服,母子倆留下來的外套和穿過的衣物一一洗淨。之前三個人常搶電腦用,現在終於有時間把硬碟裡的檔案備份。平常沒空整理的文件和信件也得以依序歸檔,重理凌亂的書架,清掉了一些文宣品和過期書報。

家裡,變得整齊、井然有序。

望著客廳,突然覺得除了音樂持續從電腦裡流洩出來,整個家都是靜止的──晾在衣架上的衣服,沒有人坐的桌椅,熄了燈的廚房,收拾好的玩具──都一動也不動。只有Bill Evans獨自彈奏著鋼琴,樂音晶瑩剔透,好似冰塊般的透明。

有那麼一刻,好像連我都變成靜止的。全然的靜止。

幾個月前當Mag和爾威還沒搬到荷蘭時,這個空間也有過類似的寧靜。如今這裡已增添了許多家人的味道:衣架上有兩條爾威老愛往地板上坐的褲子,一旁掛著Mag煮菜時穿的背心,平時撒落一地但現在乖乖堆放在櫃子裡的玩具,夾子上晾著長長短短的襪子,牆邊一排比自己的腳小一號的拖鞋,還有打開電腦時,桌面那張新年頭一天全家人在結冰的運河上的合照。

一邊思索著一邊書寫著,專輯不知不覺播完了,只留下寫字的聲音,還有沒唸出聲來的心裡獨白。

Bill Evans曾提到,以同一個人分別完成三重奏的三個聲部,會比三個人的合奏更容易趨近演奏的和諧完美。從這個角度來欣賞《Conversations With Myself》,1963年的這個嘗試是成功的。對樂曲意念的詮釋得以連貫一致,不同聲部的搭配合理流暢。然而即便如此,Evans之後只在1967年再次錄製類似的唱片。多數的時候,他仍舊偏好鋼琴─貝斯─鼓的樂團三重奏形式。

在爵士樂的即興演奏中,不同樂手之間的互動,雖然考驗著彼此的默契和音樂修鍊,更是激發音樂火花的來源,許多不曾預料到的美感經驗正是這樣被碰撞出來。看著寧靜整齊的客廳,回想著之前有人在其中活動的情境,我明瞭對生活來說也是如此。

把《Conversations With Myself》反覆又聽了兩次後,越來越能汲取出其中的形式之美。我於是換播Bill Evans的經典作品《Waltz For Debby》。這是他和貝斯手Scott LaFaro以及鼓手Paul Motian這個最為人稱道的三重奏組合的最後一張作品,那是1961年在紐約Village Vanguard的現場演出。我最偏愛裡頭的開場曲〈My Foolish Heart〉。

拋開了理性的完美,Evans優雅抒情的一面再次隨著旋律回到耳際,儘管LaFaro的貝斯聲線有時在乍聽之下略顯突兀,但仔細品味卻又感到它相當奇妙而溫暖地伴著這旋律,Motian的鼓點在背後鋪陳著穩定而有變化的節奏。無庸置疑的,這仍舊是我心儀的〈My Foolish Heart〉,是最令人難忘的Bill Evans。那片刻,它已把我帶離這靜止的獨自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