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4/26

五歲的美和憂傷

忘了去年四月也是像現在一樣不太春天嗎。晨間送孩子上學,途中他望著窗外說不是很喜歡今早的天氣,因為天色既不暗也不亮,感覺很憂傷。莫非,五歲的男孩也懂得什麼叫憂傷?

我則是反覆地聆聽著法國樂團Phoenix的幾張專輯。他們的音樂好像在說:來談一場年輕新鮮的戀愛吧!或者又像是在陽光普照的午後,一邊啜飲著雞尾酒,一邊消磨那用不盡的美好人生。如果不感到膩的話,說不定我打算一整個春天都放著Phoenix的唱片。

雖然不見得每一次都成功,但作為一個離五歲已經遙遠的成年男性,我早已學會運用外在的事物來改變心情,並且試圖透過想像,彌補這個被我預先定義好的春天應該提供給我但卻沒給的──比方說是一個在四月裡不用穿上大衣的和煦時光。

傍晚,我們經過一個小港口。岸邊停靠了幾艘遊艇,周圍的餐廳沿著岸旁擺設了一整排的露天座。在那個剎那,陽光毫不保留地灑落在那些黃色傘棚和坐在棚下的人們的身上,特別地閃耀光亮。很快地朝那些人瞄視一圈,就會認定他們臉上一定是掛著笑容的。靛藍的天,淨白的雲朵,連同磚紅色的建築朦朧地映射在水中。孩子獨自蹲在一旁端視,然後好似有感而發地稱讚景色很美。我雖也有同感,卻一面思索著這美是來自於景緻本身,亦或來自心情,還是其實完全取決於自己是否要讓美走進來。

相較於稍早的憂傷,我沒有懷疑這屬於孩子的五歲的美。然而,我也逐漸明瞭到,這五歲的美既是來自於景緻和心情,更是來自「當下」的美。就像那五歲的憂傷是來自當下的憂傷一般。

在孩子眼中,現在是四月,是憂傷,是美,現在的一切都是春天。而我的春天──那個刻板的春天──卻是藉由Phoenix的節奏和偶然擁抱了港口的陽光所協力勾勒出來的。我們越是長大,越清楚體認當下的道理,卻也越不懂得怎麼自然地這麼做了。

Phoenix的輕快曲調繚繞在腦海裡:

To tell the sun and the moon
That I am turning for no reasons too

我試想著自己的五歲以及那時可能擁有的無數的當下,卻再也無法總結這與生俱來的能力是如何一點一滴地遺失在那些過往的春夏秋冬裡。

2010/04/10

太陽

晚飯後,我站到擺放CD的櫃子前,想要挑一張可以溶解自己情緒的音樂。我選了陳綺貞的《太陽》。

已經記不得上回聽《太陽》是什麼時候了。儘管如此,《太陽》卻是在2009年裡讓我最為有感應的音樂。隨著一首首曲子再次回到耳際,原本僵硬冰凍的身軀正緩慢地被化解開來。

大概是疲憊了,我像一個好奇但無助的小孩,整個人貼在落地窗前,凝視著外頭的景物。從鼻子和嘴裡呼出來的空氣,在窗上抹開了一片白色的霧氣。陳綺貞正唱著〈魚〉。

我坐在椅子上 看日出復活
我坐在夕陽裡 看城市的衰落
我摘下一片葉子 讓它代替我
觀察離開後的變化

此時太陽尚未下山,天空是帶點灰的淺藍色,上頭有幾道飛機翱翔過亦或是雲彩原本的痕跡。除了幾隻飛行的海鳥,其它的樓房都靜靜的佇立著。我仍是靠在玻璃窗上。已經有很久很久,不曾在晚飯後還能保有這份明亮的天色。也有很久很久,沒有用寧靜的心情觀看這些景色了。

陳綺貞的歌聲纖柔但有力量。在唱著這世界的混濁、孤寂和多變的同時,他竟是如此堅定,如此斬釘截鐵。而在面對愛情的狂亂、倔強和殘缺時,他又是何等地果敢而不怕匱乏。

帶不走的丟不掉的 讓大雨侵蝕吧
讓它推向我在邊界 奮不顧身掙扎

如果有一個懷抱 勇敢不計代價
別讓我飛 將我溫柔豢養

天色只是稍稍地轉為深藍,景物依舊,貼在落地窗前的我依舊。如果說我不是在等待夕陽的衰落,那麼至少是藉由在靜止裡細微的變化,讓我得以逐漸地觀察到窗內的自己。霧氣沒有退去,我感受著自己溫熱的呼吸。想起這漫長冬天所經歷的身心疼痛,頓時為自己的脆落和堅強而感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