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2/31

Album of 2007: Boxer


略帶莊嚴氣氛的鋼琴前奏帶出Matt Berninger低沉憂鬱的嗓音,平靜地歌詠著現代都會的疏離。

Stay out super late tonight
Picking apples, making pies
Put a little something in our lemonade and take it with us
We're half-awake in a fake empire

冷峻的鼓擊襯著貝斯線隨後加入開場曲Fake Empire,似乎也預告了接下來整張專輯的基調:深沉、幽暗、壓抑、內省。這是來自Ohio成立於New York的The National第四張專輯Boxer。

無論是肅穆的琴鍵聲、沙啞的電吉他、時而急促的鼓點、樸素的民謠吉他、交錯的銅管和弦樂,都優雅完美地融合為一體。細膩而宏偉,獨立完整但卻充滿層次與細節。而這些音樂恰如其分地襯托出Berninger一段段誠懇的告白。有時像Slow Show一般劃入靈魂的深處,喚起微弱的時空之光:

You know I dreamed about you
For twenty-nine years before I saw you
You know I dreamed about you
I missed you for twenty-nine years

有時像Apartment Story散發出寂寞的溫暖:

Be still for a second while I try and try to pin your flowers on
Can you carry my drink I have everything else
I can tie my tie all by myself
I'm getting tied, I'm forgetting why

Oh we're so disarming darling, everything we did believe
Is diving diving diving diving off the balcony
Tired and wired we ruin too easy
Sleep in our clothes and wait for winter to leave


一直以來總是不太偏愛沉重灰暗的曲風,如今必須驚訝地承認這是今年令我感受最深刻的音樂。多少回帶著凌亂迷惑的情緒,麻木地轉動iPod的選單懷疑該停留在什麼音樂上時,最後The National總是又一次地撫平了這些徬徨與焦慮。也許正如Pitchfork評論所言:It's the rare album that gives back whatever you put into it。

灰色的冬天聽見了來自生命底層的歌聲,雖然不確定前方的方向但心靈暫時找到了它的伴侶。這是我的Ablum of 2007。

2007/12/28

約書亞樹


不記得從什麼時候第一棵約書亞樹開始出現在眼前。隨著距離大峽谷越來越近,細長的公路兩旁佇立了逐漸茂密的約書亞樹。

巴士駛向西峽谷山口的接駁站,跳下車後直接衝入約書亞樹林之中,感覺自己彷彿置身夢幻的另一個國度。

十九世紀中,一群穿越莫哈維沙漠(Mojave Desert)的人,看到約書亞樹奇特的身形,聯想起聖經中約書亞伸手朝天阻擋太陽的故事,於是稱呼這種沙漠地區特有的植物為約書亞樹(Joshua Tree)。

約書亞樹主要生長於美國加州、內華達州、猶他州以及亞利桑那州交界一帶,這裡正是面積達五萬七千平方公里的莫哈維沙漠所在地。由於約書亞樹堪稱美國獨有的自然生態景觀,因此聯邦政府於1994年將加州南部約三千多平方公里的沙漠地區正式劃為「約書亞樹國家公園」。但由於大峽谷地區的氣候略為優渥,此地的約書亞樹反較比約書亞樹國家公園來得繁茂。

約書亞樹的造形極具藝術性,一簇簇不太規矩向四方生長的枝幹呈現出十足的表現力,有時候端詳著樹身會有種約書亞樹在呢喃低語的感覺。這些特質使得我光看著一棵棵的約書亞樹心裡便湧起了莫名的激動。

遺憾的是身旁少了U2的音樂。攝影師Anton Corbijn於1986年帶著樂團來到莫哈維沙漠拍攝唱片封面,隔年U2推出這張名為The Joshua Tree的專輯。二十年後的今天,無論是裡頭的音樂亦或攝影圖像,都已成為搖滾史上的經典。

回想當時如果能播放一首專輯裡的In God's Country,那麼會是多麼完滿的一段歷程。

事實上數年前一位名為Brad Biringer的U2歌迷,曾數度造訪當時被攝入唱片封套的那棵約書亞樹。他於1998年首度找到這棵樹,由於沙漠的生存條件約書亞樹生長的速度相當緩慢,因此從照片中看到經過近十二年的光景,整體樹形仍舊沒有太大改變,只是某些枝幹因為重量的緣故不如過去的挺拔。

(Brad Biringer於1998年造訪此樹時由Irv Dierdorff所拍攝之照片)

2000年Biringer二度前往尋找同一棵約書亞樹,幾經四處搜尋,最後赫然發現它已折斷倒塌在地。挫折、失落、迷惑,象徵著八零年代的某個符號無聲地躺落在荒蕪的沙漠之中。

2003年,Biringer帶著懷孕三個月的妻子來到這棵樹前,倒落的樹身依舊沉靜地安處原地。在這裡妻子對他說懷的是個男孩,Biringer大聲地向天空呼喊揮拳,隨後以J為字首替男孩取了名字。

Desert sky
Dream beneath a desert sky
The rivers run
But soon run dry
We need new dreams tonight

In God's Country的前奏吉他聲在腦海中響起,儘管CD背面那顆1986年約書亞樹的黑白圖像此刻顯得空寂蕭瑟,然而沙漠高原裡這個曾經孤寂百年的生命,終將伴隨著不滅的搖滾情懷被傳頌記憶直到下一個世紀。

2007/12/24

討厭一下自己

人總是有幾個討厭自己的時候。坐在捷運車廂裡心頭有些難過,這可能是節慶症候群的緣故,每到特殊的日子總會奇怪地無法快樂起來,而今晚是聖誕夜。

電話上Jada說我們認識已經十六年,我回答說這是不容易取代的一部份,時間堆砌的終究難以速成。然而明天是Jada的生日,我所做的竟是如此微小的下班後的一通電話。

手機另一頭通話聲顯得遙遠讓人聽不清楚,在辦公室Jada的同事們正在為他慶生切蛋糕,我決定放棄漸顯勉強的對話,十六年值一個更精緻的問候。

讓我討厭一下自己吧。這樣才不會忘記明天要變成比現在努力多一些的人。

2007/12/23

新流浪運動


匆忙走進大眾唱片行,買了兩張甜梅號的新專輯「謝謝你提醒我」,一張打算送給Udo,另一張留給自己。這是甜梅號六年來的第二張專輯。

Udo來台北參加年終的業務會議,非常體貼地替行銷部門的同仁一一準備了禮物,我收到的是丹麥樂團Grand Avenue的The Outside以及德國藝人Bela B.的Bingo。三個月前在德國和Udo一起去拜訪客戶的路上,Udo曾經播放過Bela B.,當時我問他是否推薦幾個德國樂團,Udo清楚我肯定找不到也買不到這張CD,於是乎挑選了Bela B.做為禮物,選擇丹麥的Grand Avenue相信是一樣的道理。

我們帶Udo去逛誠品音樂館,繞了一圈後他說好在沒看到送給我的那兩張CD,沒想到再往前走兩步後一轉頭我們看著Grand Avenue的The Outside大剌剌地陳列在架上,Udo不得不稱讚這是個不錯的唱片行。

在他出發來台灣之前,我預告會帶他去逛唱片行,並且提到台灣CD的價錢比歐洲便宜許多,想必他是半信半疑,因此那天到誠品時他完全沒做好買唱片的準備。Udo邊逛邊挑了一些CD,但最後都一一放了回去,他說他要想想。真的是十足德國人的嚴謹,一切都得事先規劃,否則無法當下狠下心血拼個幾片CD。

第二天的會議空檔,我把甜梅號拿給Udo,我說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機率他不會喜歡裡頭的音樂,但我想給他台灣的獨立搖滾樂團,這是他在德國或歐洲買不到的。就像他挑選我的禮物時的設想一樣。

我警告Udo甜梅號的音樂裡沒有vocal,專輯總共只有五首歌,但每首歌都是約莫十分鐘的長度。(事實上CD的裡裡外外甚至找不到曲目。)我提到甜梅號是個很奇特的樂團,大概是六七年前我看過一場他們的演出,從頭至尾三位團員都是背對著觀眾彈奏,沒有開口唱歌或介紹曲目,沒有回頭看台下觀眾一眼或問好致謝,這麼酷的樂團還是頭一回遇到。

說實在那晚甜梅號買回家後,第一首還沒聽完就感覺有那麼一點後悔,這些音樂恐怕有些無趣。但與其送Udo一些他老早就熟悉的國外藝人,我仍舊下定決心要介紹台灣搖滾給他。我跟Udo說聽不下去就先擱在一旁,哪天突然想要嘗試不同的音樂再把它拿出來。他則是一副很有信心可以應付這樣的音樂,看著CD側標上的英文翻譯Udo說北歐也有一個樂團叫做Sugar Plum Ferry。

週一週二的業務會議結束後,我得繼續參加週三的會議,Udo則是在上飛機前有半天多的空閒,我請了Ariel和Natasha帶他再去一趟誠品,這回因為有備而來,據說是滿載而歸。稍晚他也如願以償地上到101的觀景台。

寫下這些文字的同時,「謝謝你提醒我」在音響裡從頭播了一回,我發覺它其實比我之前想像得好聽許多,也許只是需要多一點耐心,加上這些跟音樂連結的人事物,音樂裡頭的情感就可以慢慢地被汲取出來。沒有歌詞的甜梅號的音樂,情緒都含蓄地附著在吉他的音符和鼓擊上,從每一首歌平靜的前奏開始,一直到結束前佈滿爆裂聲的吉他音牆裡頭,我開始聽見甜梅號的執著內斂。六年前他們稱這叫「緩飆」,而現在他們說這是「新流浪運動」。巡迴演唱會的文宣上這樣寫著:

在流浪之前
我們永遠無法確知
在流浪之後
我們不再疏離城市

第五首曲子進行到第十六分鐘,突然間音樂裡傳出vocal聲,輕輕淡淡的,由於沒有預期我一下子沒能辨示出在唱些什麼,不過這片CD突然間有了一個奇妙而感性的結尾:我是在流浪之前還是流浪之後?

當未來的某一天Udo開車在Köln郊區的路上播放著甜梅號,雖然無法確知他是否會喜歡緩飆搖滾,但在Köln和台北之間如今多了一個連結,交流著Bela B.和甜梅號,Saturn和誠品,Köln大教堂和101大樓。城市距離很遙遠,疏離的盡頭有人的聲音,是德文還是中文已不再重要。但從此即便還要流浪,那麼流浪也變得不再陌生。